無計書院的柴房中，姝靈用鑰匙解開了束縛孔辰雙手的鎖鏈，而這鑰匙，正是剛剛與沈護勸酒時趁著混亂偷出來的。

解開鎖鏈後二人片刻不敢耽誤，奪門而逃，剛一出門，便見一只黑影從院外靠近，正是剛剛離開崗位那名千影衛。

孔辰當機立斷，放棄從正門強出，拉著姝靈的手，飛身一躍，跳過籬笆，鉆進了院子外的密林中。

兩個人一路狂奔，向密林深處跑，沒跑多遠，就聽到外邊傳來的追喊聲，看來那個千影衛已經發現倒在門口的同僚的屍體了，孔辰逃跑的如此匆忙，被發覺只是須臾間的事。

劇烈的跑動使得姝靈氣喘籲籲，頭暈目漲，孔辰暫緩腳步，撫著姝靈的後背為她順氣，強作鎮定道“再跑下去你會受不了了，我們先休息會兒。”

“不行……“姝靈無力的推了孔辰一下，催促他繼續前行，一邊不安的回頭望了望“他們很快會追過來，得快點跑……”再轉過頭來時，不經意的瞥向密林裏面，忽的瞪大了雙眼，差點嚇得跌倒在地。

密林裏面，他們正要逃跑的方向，漆黑靜謐的夜幕裏，竟然有一個人影。

一個佝僂的黑影站立在那裏，剎那間看過去，甚至不像是一個人，更像傳說中游蕩在暗夜裏的山神。

姝靈喘著粗氣，冷靜了一下，才確定那個影子卻是是個人，而且他已經發現了兄妹二人，正緩步朝他們走來。

“柳非……”孔辰聲音低沈的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，悄然把姝靈手裏的銀針轉移到自己手中，神色裏隱現殺氣。

孔辰正要走上前，姝靈卻將他的手按了下去，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。以姝靈對哥哥的了解，知道他此時是想殺掉柳非了事。可是看著這個毫無敵意的向自己緩步走來的老人，她卻動了惻隱之心。

姝靈兄妹從小就失去了雙親，與兄長二人相依為命，為痼疾所困，為貧困所累，後來又臥底風月，可以說是命途淒苦。直到來了無計書院，柳非就像她的親爺爺一般，寵愛著自己，寵愛著書院這個大家庭的每個人，讓她體會到了家一般的溫暖。何況兩天前，柳非還熱情的為她診脈，贈她珍貴的天山雪蓮。如此恩情，怎敢輕忘？

柳非滿臉的皺紋在月色下顯得更加深邃，也很慈祥，姝靈蹙了下眉頭，決定暫且不動，隨機應變。

看見二人拉在一起的手，柳非只是略作驚訝，了然道“原來你們兩個是一路人，既然孔辰是丞相的內線，看來姝靈姑娘也.....”

“您猜對了。”孔辰冷冷道。 那麽您打算怎麽處置我們呢？

柳非捋著胡子長長的嗌了一聲，嘆道“今夜當真是個災劫之夜啊，老朽只是來林子裏隨意走走，就遇上了不得不解決的事情呢。”看到孔辰盯自己的神色，又釋然的笑了笑“看來你們已經在盤算著怎麽殺了我了。”

孔辰後牙動了動，還沒出手，便又被姝靈按了下去，姝靈一咬下唇，竟直接跪了下去，向柳非據實以稟“大人，我們不是什麽一路人，孔辰他……是我的親哥哥。”

這個真相讓柳非十分震驚，他本來只以為這二人都是丞相的線人，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有血緣之親，而在外人面前，竟沒表露出一絲痕跡。

姝靈知道，現在殺掉柳非才是最理智的選擇，但是她還想搏一搏，希望用自己的真心換取這個無辜的老人的同情，放她們離去，只有這樣，才能從哥哥手下保住柳非的性命。

“是因為小女從小患有重病，哥哥為了救我才答應成為丞相的細作，做了很多謀逆的事……”姝靈擡眼望著柳非，神情真摯“我們不懂什麽朝政，也不貪求權利。我們只是……我們只是拼命的想活下去而已！大人……我哥哥的身份已經暴露了，我們已經沒辦法再作惡了，現在我只想帶哥哥離開這裏，找一個山野之地，和我最親的人一起，過完最後的日子……”

孔辰聽著妹妹這麽說，痛苦的別過頭去，他知道姝靈這些話都是發自真心，這幾年她委身與戲院，為方相驅使，與三教九流虛與委蛇，委屈示弱，從一個善良率真的小姑娘，變成一個玩弄人心的女伶，其間痛苦非外人可以體會，但是這一切，她都獨自承受了下來，沒有向自己抱怨過一句，自己這個妹妹雖然外表孱弱，內心卻比任何人都要堅硬倔強。

“大人……”姝靈擡起手，虛浮的扯住柳非的衣角“大人……如果您現在不放我們走，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……”轉頭看向孔辰，露出一抹慘然的笑意“哥哥……姝兒來生還要做你的妹妹，下一次，我要做一個健康的妹妹，再也不會拖累哥哥了……”

姝靈這麽說，是在逼迫孔辰表態。孔辰卻是接受不了妹妹說這種話，撲通一聲也跪了下來，向柳非磕了一個頭，腦門砸實了在地上，懇求道“求大人放我們一條生路。”

只要殺掉對方就可以完美解決的事，孔辰原本並不屑於向柳非祈求饒恕，但姝靈情之所至，終是打動了孔辰，他知道妹妹不忍心殺柳非，便依著她，一同下跪求饒。

柳非嘆了口氣，雖然他年紀大了，腦子偶爾犯糊塗，但大是大非上，柳非卻看的比誰都清楚。這位經學大儒的仁慈之心，系著萬千百姓的生命，迫使他放棄了明哲保身，參與到這巨大的政治漩渦中。

雖然公主未曾告訴過柳非自己的計劃，但僅憑蛛絲馬跡，柳非已經猜出個大概，捋著胡子想了想，道“現在想從正門出去已經不易了，你們隨我來，我帶你們從旁路離開。”

姝靈大喜過望的挺起身來，柳非說的沒錯，公主那邊已經發現孔辰出逃，定然第一時間封鎖書院出口，孔辰想要帶著不會武功的姝靈逃出去，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而眼下柳非竟然願意出手相助，簡直再好不過了。

兄妹二人趕緊連連道謝，跟上柳非的步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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